第三十三章各懷心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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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人進了潘家的會客廳，分賓主落座，潘有度叫人獻上茶來。又一陣寒暄過後，蔡世文說出了此番的來意。
“憲臣兄，前兩日東印度公司‘諾斯勳爵號’大班史密斯到公所裏找到了我，說是近期準備起錨回英吉利，並且說整艘船上都要采購茶葉帶回去。我大概估算了一下，‘諾斯勳爵號’至少能裝茶葉3000擔，按中品茶葉一擔80兩算，需要近二十四萬兩銀子……”蔡世文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，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。
盧觀恒接話說：“說來這是一筆大采單，想必史密斯那猴尖兒的，一定是私下去各家都談個遍才能出手。永成兄的意思是看看我們三家能不能將這筆采單共同承攬下來。”
潘有度“呵呵”一笑，說道：“這事兒從二位口中說出來我才得知，那大班史密斯到此時還沒找到我的門上來，想必是瞧我不起，或心中已是有了章程。說來二十四萬兩銀子的茶貨放在小門小戶身上，確實是座山，再是眼熱，也是搬不動的。可永成兄與憲臣兄都是具有拔山舉鼎的實力，任憑你們其中哪一位稍稍定一定心神，承攬下這筆采單都是輕輕松松的。我就不摻和了。說句實在話，我也懶得和東印度公司這位大班打交道。”
蔡世文搖搖頭，“憲臣兄，此言差矣。論實力，我與熙茂兄就是合起來也是不及憲臣兄一人四、五的。單說這筆采單，我與熙茂兄此時手頭上不是有貨物積壓，就是已經承攬下其它船只的采單，都是不寬綽，這次‘諾斯勳爵號’的采單沒有憲臣兄助一臂之力，僅靠我與熙茂兄二人之力是拿不下來的。如果憲臣兄真是不感興趣，去找別人家合作吧，這裏說句不該說的話，別扭！不和手！任可這采單不接，也是不想去找那般啰嗦麻煩。”
潘有度聽了蔡世文說的這番話，感覺確實是有一番情理在其中，但歷來英吉利東印度公司是與十三行進行貿易的最大洋商，哪一家行商搭上這層關系都是不肯輕易放棄，有時候情願眼前在一船貨物上做了賠本的買賣，也不願去得罪大班，不願扯斷與東印度公司合作的長線。此時這二位主動找上門來要合夥分擔做東印度公司的生意，不得不令潘有度詫異，即使是蔡、盧二人真是一時湊不齊這二十多萬兩銀子，可怎麽想，也是不應該找到他潘有度的門上，其中的道理很簡單，他們一直怕史密斯大班與他潘有度牽扯聯系，怎肯來拱手相讓？另一方面，盧、蔡二人可找上合作的行商不只有他潘有度，如果站在盧、蔡二人的角度看來，“而益行”東家石中和、“源泉行”東家陳文擴似乎都是更合適的人選。
既然反常，那就值得懷疑。不要拿我潘有度不識數。更不要認為我潘有度任憑誰無緣由地給遞上塊糖來，就會忘乎所以樂顛顛跑過去接過來，連其中的滋味是甜是酸品都沒品就吞咽下去！
潘有度非常感慨地說道：“永成兄擡舉我了！自先父駕鶴西游之後，‘同文行’的生意一落千丈，與往日早已是不可同日而語，任憑我有一番承前啟後之心志，但奈何才疏學淺，心有餘而力不足。不瞞二位說，我已是在這行當上感到疲乏灰心至極，想著維持個夠裏外開銷用度的，也就心滿意足了。”
“憲臣兄若真的是不想接手這單生意，也不能強求，畢竟各有各的難處和打算，都是理解的。其實呢，我還有個想法，就是將這樁采單讓給‘元和行’做上一半，畢竟他們家剛剛覆業，待米下鍋，比上咱行裏哪一家都是困難的，能幫一把、扶一把，也算是盡一份人情心意。”蔡世文說道。
“唉，永成兄，不是我說你，你這個人天生就是一副熱心腸，特別是這做了商總之後，人前人後更是為別人考慮的多，心疼這個，可憐那個，那什麽時候是個頭兒？憲臣兄，我不是對‘元和行’存有偏見，只是他家久病未愈，這弱懨懨的情形之下，強行把他拉進來很容易誤事的，是不是這個道理？”盧觀恒顯得有些激動地說。
蔡世文搖搖頭，“熙茂兄，‘元和行’越是這樣，我們越是不能袖手旁觀，拉一他總比看笑話強。”
潘有度心裏納悶，難道這二位今天來這裏，除了想拉上自己合夥做生意，還想和自己當面討論一下分不分生意給“元和行”做？可怎麽想也沒有這個必要啊！你們愛分就分給，不想分也沒有必要非得告訴我潘有度一聲……
蔡世文見潘有度沒有言語，接著說道：“之所以今天來找憲臣兄商議，一是請‘同文行’將這東印度公司的采單幫著分擔些，另一方面，‘元和行’系出自‘同文行’門下，自有交情淵源在裏面，故請憲臣兄與伍家過個話，他家若是有這個意向，就一起帶上他。”
“奧”，潘有度聽蔡世文這麽一說緩過神來，“既然永成兄有如此想法和吩咐，與那‘元和行’有沒有交情，我都是要和他家言語一聲的，畢竟這是一件好事情，至於他家能不能做得來，那就管不了那麽多了。”
盧觀恒見蔡、潘二人都表下了態度，也就說了一句“怕是這樣一來，那伍秉鑒覺得生意來得這般容易，就此在日後養成了他的好吃懶做跋扈驕縱”。說完，直了直身子，做好了起身告辭的準備。
“平時都是繁忙，今日難得迎來二位仁兄大駕光臨，我讓後竈上做些可口的酒食出來，午間對酒當歌痛飲一番如何？”潘有度盛情提議。
蔡、盧二人聽了連連擺手，都推脫說各自還有事情要辦，改天尋得方便再聚。潘有度也不強留，一直將二人送到了大門外，看著都進了轎子遠去，才返回了大院裏。
潘有度回到廳子裏坐下。
大管家齊海川走了進來，這人年齡大概在五十歲左右，外表看上去很是精明幹練。
“東家，早上你前腳兒剛出了門，後腳兒葉上林就來了……”齊海川對潘有度很是恭敬地說道。
潘有度楞了一下，問道：“他說什麽事了嗎？”
齊海川答道：“沒有。他聽說你不在，就先回去了。”
潘有度又問道：“海川，你認為他找我能是什麽事？”
齊海川略微思考了一下，答道：“葉上林此時在為‘而益行’做事，可能是石中和交待他了什麽來找你商談。再或者是為了個人的事，我聽說他在石中和身邊做的並不如意，是不是想著再回咱‘同文行’來？”
“嗯。”潘有度應了一聲，然後站了起來，在廳子裏背著手踱起了步。
齊海川跟在後面，陪著說道：“這葉上林也真是不知足，東家你說他在咱這做賬房先生好好的，非要出去創哪門子的業，這下可好，業沒創成，到頭來沒臉再回來，只能去投‘而益行’門下做了個大夥計。唉，圖什麽啊？”
見潘有度沒吱聲，齊海川又說道：“葉上林的上任伍國瑩也是，老了老了，也是不安分了，到頭來落得這般的灰頭土臉，想來都是看花容易繡花難，不知道天高地厚……”
“人各有志，葉上林不是池中物。伍國瑩不行，可他有個行的兒子。都是不能小瞧的。”潘有度停下了腳步，望著廳外說。
齊海川本想接著說葉上林和伍國瑩的事，在潘有度面前表白終老在潘家的心志，沒想到卻聽來潘有度對葉上林的如此高評，驚訝之外，也是訕訕的，止了聲。
潘有度轉過頭來又吩咐道：“葉上林如果再來，我在不在，都要禮遇，他這個人心眼小，睚眥必報，不要得罪。再有，一會派人給伍秉鑒傳過話去，讓他過了晌午來，我在家裏等他。”
“是，東家。現在就去安排。”齊海川忙答應了一聲，拔腿往外走。
“等等。再派個人手去瞧瞧東印度公司大班史密斯的動靜，順道再查查伍秉鑒與那程小姐又是怎樣一層脈絡。”
“明白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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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憲臣兄，前兩日東印度公司‘諾斯勳爵號’大班史密斯到公所裏找到了我，說是近期準備起錨回英吉利，並且說整艘船上都要采購茶葉帶回去。我大概估算了一下，‘諾斯勳爵號’至少能裝茶葉3000擔，按中品茶葉一擔80兩算，需要近二十四萬兩銀子……”蔡世文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，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。
盧觀恒接話說：“說來這是一筆大采單，想必史密斯那猴尖兒的，一定是私下去各家都談個遍才能出手。永成兄的意思是看看我們三家能不能將這筆采單共同承攬下來。”
潘有度“呵呵”一笑，說道：“這事兒從二位口中說出來我才得知，那大班史密斯到此時還沒找到我的門上來，想必是瞧我不起，或心中已是有了章程。說來二十四萬兩銀子的茶貨放在小門小戶身上，確實是座山，再是眼熱，也是搬不動的。可永成兄與憲臣兄都是具有拔山舉鼎的實力，任憑你們其中哪一位稍稍定一定心神，承攬下這筆采單都是輕輕松松的。我就不摻和了。說句實在話，我也懶得和東印度公司這位大班打交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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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有度聽了蔡世文說的這番話，感覺確實是有一番情理在其中，但歷來英吉利東印度公司是與十三行進行貿易的最大洋商，哪一家行商搭上這層關系都是不肯輕易放棄，有時候情願眼前在一船貨物上做了賠本的買賣，也不願去得罪大班，不願扯斷與東印度公司合作的長線。此時這二位主動找上門來要合夥分擔做東印度公司的生意，不得不令潘有度詫異，即使是蔡、盧二人真是一時湊不齊這二十多萬兩銀子，可怎麽想，也是不應該找到他潘有度的門上，其中的道理很簡單，他們一直怕史密斯大班與他潘有度牽扯聯系，怎肯來拱手相讓？另一方面，盧、蔡二人可找上合作的行商不只有他潘有度，如果站在盧、蔡二人的角度看來，“而益行”東家石中和、“源泉行”東家陳文擴似乎都是更合適的人選。
既然反常，那就值得懷疑。不要拿我潘有度不識數。更不要認為我潘有度任憑誰無緣由地給遞上塊糖來，就會忘乎所以樂顛顛跑過去接過來，連其中的滋味是甜是酸品都沒品就吞咽下去！
潘有度非常感慨地說道：“永成兄擡舉我了！自先父駕鶴西游之後，‘同文行’的生意一落千丈，與往日早已是不可同日而語，任憑我有一番承前啟後之心志，但奈何才疏學淺，心有餘而力不足。不瞞二位說，我已是在這行當上感到疲乏灰心至極，想著維持個夠裏外開銷用度的，也就心滿意足了。”
“憲臣兄若真的是不想接手這單生意，也不能強求，畢竟各有各的難處和打算，都是理解的。其實呢，我還有個想法，就是將這樁采單讓給‘元和行’做上一半，畢竟他們家剛剛覆業，待米下鍋，比上咱行裏哪一家都是困難的，能幫一把、扶一把，也算是盡一份人情心意。”蔡世文說道。
“唉，永成兄，不是我說你，你這個人天生就是一副熱心腸，特別是這做了商總之後，人前人後更是為別人考慮的多，心疼這個，可憐那個，那什麽時候是個頭兒？憲臣兄，我不是對‘元和行’存有偏見，只是他家久病未愈，這弱懨懨的情形之下，強行把他拉進來很容易誤事的，是不是這個道理？”盧觀恒顯得有些激動地說。
蔡世文搖搖頭，“熙茂兄，‘元和行’越是這樣，我們越是不能袖手旁觀，拉一他總比看笑話強。”
潘有度心裏納悶，難道這二位今天來這裏，除了想拉上自己合夥做生意，還想和自己當面討論一下分不分生意給“元和行”做？可怎麽想也沒有這個必要啊！你們愛分就分給，不想分也沒有必要非得告訴我潘有度一聲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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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奧”，潘有度聽蔡世文這麽一說緩過神來，“既然永成兄有如此想法和吩咐，與那‘元和行’有沒有交情，我都是要和他家言語一聲的，畢竟這是一件好事情，至於他家能不能做得來，那就管不了那麽多了。”
盧觀恒見蔡、潘二人都表下了態度，也就說了一句“怕是這樣一來，那伍秉鑒覺得生意來得這般容易，就此在日後養成了他的好吃懶做跋扈驕縱”。說完，直了直身子，做好了起身告辭的準備。
“平時都是繁忙，今日難得迎來二位仁兄大駕光臨，我讓後竈上做些可口的酒食出來，午間對酒當歌痛飲一番如何？”潘有度盛情提議。
蔡、盧二人聽了連連擺手，都推脫說各自還有事情要辦，改天尋得方便再聚。潘有度也不強留，一直將二人送到了大門外，看著都進了轎子遠去，才返回了大院裏。
潘有度回到廳子裏坐下。
大管家齊海川走了進來，這人年齡大概在五十歲左右，外表看上去很是精明幹練。
“東家，早上你前腳兒剛出了門，後腳兒葉上林就來了……”齊海川對潘有度很是恭敬地說道。
潘有度楞了一下，問道：“他說什麽事了嗎？”
齊海川答道：“沒有。他聽說你不在，就先回去了。”
潘有度又問道：“海川，你認為他找我能是什麽事？”
齊海川略微思考了一下，答道：“葉上林此時在為‘而益行’做事，可能是石中和交待他了什麽來找你商談。再或者是為了個人的事，我聽說他在石中和身邊做的並不如意，是不是想著再回咱‘同文行’來？”
“嗯。”潘有度應了一聲，然後站了起來，在廳子裏背著手踱起了步。
齊海川跟在後面，陪著說道：“這葉上林也真是不知足，東家你說他在咱這做賬房先生好好的，非要出去創哪門子的業，這下可好，業沒創成，到頭來沒臉再回來，只能去投‘而益行’門下做了個大夥計。唉，圖什麽啊？”
見潘有度沒吱聲，齊海川又說道：“葉上林的上任伍國瑩也是，老了老了，也是不安分了，到頭來落得這般的灰頭土臉，想來都是看花容易繡花難，不知道天高地厚……”
“人各有志，葉上林不是池中物。伍國瑩不行，可他有個行的兒子。都是不能小瞧的。”潘有度停下了腳步，望著廳外說。
齊海川本想接著說葉上林和伍國瑩的事，在潘有度面前表白終老在潘家的心志，沒想到卻聽來潘有度對葉上林的如此高評，驚訝之外，也是訕訕的，止了聲。
潘有度轉過頭來又吩咐道：“葉上林如果再來，我在不在，都要禮遇，他這個人心眼小，睚眥必報，不要得罪。再有，一會派人給伍秉鑒傳過話去，讓他過了晌午來，我在家裏等他。”
“是，東家。現在就去安排。”齊海川忙答應了一聲，拔腿往外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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